救赎五
“李处，那个男人的身份已经核实了，叫宋子林，无具体工作，他的手枪也检查过了，六发子弹，但是车里没有发现弹道和弹孔，目前还不知道少的一发是打在哪个地方了。”
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李宁玉有些头痛，打算先回办公室，何剪烛在门口碰到了她，张口就是调侃：“一向喜欢提前的李大处长今天居然准时来了。”
李宁玉头实在有些晕，懒得和她斗嘴，倒是何剪烛先看出她有问题了，一摸额头：“怎么回事？”
“昨天不是淋雨了嘛，没来得及吹干，有些感冒，没事。”现在她只想赶快进办公室坐下。
医生的职业操守是绝不允许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病倒在自己眼前的，虽然自己只是法医。
她让李宁玉进办公室后就去拿了一些药过来，生气地把药丢在桌子上：“你该请假的。”
“我请假了，谁去我家里把顾晓梦送过来上班。”李宁玉拿起药片仰头就送进了嘴里。
“昨天顾晓梦在你家睡的？”何剪烛吃惊的点是，李宁玉居然会允许外人在自己家里留宿，而且她知道李宁玉家里只有一张床。
“所以昨晚你还睡了沙发？”
正当她要发火说李宁玉不爱惜自己身体时，李宁玉淡淡地说了一句：“睡的床。”然后在何剪烛继续要发问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她也是。”
何剪烛出来的时候叫顾晓梦去帮自己整理头骨。
“宁玉感冒了你知道吗？”
很显然不知道，顾晓梦有些不知所措，何剪烛继续清理手上的头骨，淡淡说：“你可能不了解她，但她一定很了解你。”
顾晓梦在何剪烛这里待了很久，顾晓梦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走出来并且坐在座位上的，李宁玉办公室的百叶窗一直是关闭状态，顾晓梦就这样盯着那百叶窗半响没有动。
“想什么呢？”刘子栋走过来撞了她一下。
“刘队，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提到李宁玉，刘子栋也来话题了，转了个身就坐在了顾晓梦办公桌上面，“老大这个人，表面看着冷冷的，做事果断，枪法好，体力好，最重要的是脑子好，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而且听力也好，总之我觉得老大什么都好，超完美的一个人。”
顾晓梦笑了：“刘队，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绝对完美的人的。”
刘子栋一脸的崇拜：“老大一定是完美的。”
顾晓梦一脸嫌弃地把人推走了，怎么才发现他是个崇拜者，安静后她又看向了李宁玉的办公室，还是窗帘紧闭状态，于是她决定起身过去看看，刚准备敲门就看到了金生火。
“晓梦啊，你找宁玉？她发烧请假了。”
请假？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只想见到这个人：“那金局，我可不可以也请假去看看她？我怕她一个人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金生火答应了这个请求，顾晓梦收拾好东西就打车去了李宁玉的家，敲开了今早才离开的房门。
李宁玉头顶着毛巾开门，没想到会是顾晓梦，看到人的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侧过了身子：“进来吧。”
“你怎么来了？咳咳咳。”
顾晓梦赶快跑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师父，快喝水，我去给你烧水，快回去躺着。”
李宁玉实在没力气管顾晓梦了，喝掉杯子里的水就躺回了床上，等顾晓梦烧好水进房间时她已经睡着了，虽然不是第一次看睡觉时的李宁玉，但是生病中的她竟然显得有些温柔，和大家口中那个冷冰冰的处长一点都不像。
她轻手轻脚地把水杯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看李宁玉嘴唇有些干，找到棉签润了一些水在她嘴唇上，然后把被角拉高一点，把她伸出来的手放了进去。
坐在地上的顾晓梦看着床上的人又想起了白天在何剪烛那里她对自己说的话。
“在你所有看不见的地方都可能会有你的痕迹，她比你想象得还要在乎你。”何剪烛叫住准备出去的顾晓梦，只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看不见的地方，会是哪些地方呢？顾晓梦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最后锁定在了桌子的第二层抽屉上，这个抽屉上的拉坏比其他抽屉拉环的磨损程度都要小，可以猜到是不常打开的，会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放着却不需要经常打开呢？
李宁玉的翻身打断了顾晓梦的思考，她收回目光看向床上的人，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已经不怎么烫了，她没有继续看那个柜子，如果李宁玉愿意，以后总会告诉自己的。
这一晚上折腾了很久，李宁玉总是会踢被子，每踢一次顾晓梦就给她盖一次，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躺在她旁边用手臂压在了被子上，耷拉下来的手还顺势压紧了被角。
第二天醒来的李宁玉竟然一下子没能坐起来，顾晓梦压在自己身上的手实在是太紧了。
“晓梦，醒醒。”
本就睡得很浅的顾晓梦一下子就醒了，因为缺水，李宁玉的嗓子有些哑，顾晓梦翻了个身去拿柜子上的水，反应过来水已经凉了，又穿好鞋出去倒了一杯温水进来。
“谢谢。”李宁玉接过水杯，仰头全部喝掉后眼睛瞄向床前站着的人：“你昨晚一晚上都没走吗？”
顾晓梦完全没休息好，很自然就躺回了床上，懒洋洋地说：“是啊，你一直在踢被子，我怕你感冒加剧，一直没敢睡，最后干脆把手压被子上了。”
看着躺回自己床上的顾晓梦，李宁玉也完全没有在意，摸了摸自己额头确认已经不发烧了才下床。
“你去哪？”顾晓梦一个激灵就起来了。
“你好好躺着，我去做早餐，我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再睡会吧。”
李宁玉返回来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就出去了，她一醒来就感受到后背出汗了，简单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后开始做饭，现在是早上五点，忙活完已经六点多了，顾晓梦没有睡很久，她的生物钟把她叫了起来。
“师父，好香啊。”一出门就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香气。
“去洗漱，然后过来吃饭。”
重新坐到餐桌前的顾晓梦看到桌子上的各种盘子有些吃惊：“师父，早餐没必要搞这么丰盛吧。”话虽这么说，但是她还是被这股饭香吸引了，肚子也不合时宜叫了一声，李宁玉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没有说话。
如果这时候有个地缝，顾晓梦一定会钻进去的。
她尴尬地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然后拿起筷子开动，最后一杯牛奶下肚时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饱的早餐。
“师父，你真的没事了吗？要不还是在家休息一天吧。”洗完碗的顾晓梦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如意算盘，我休息一天你是不是也顺理成章在我这里继续赖一天？”李宁玉毫不客气地戳穿她。
顾晓梦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咧嘴笑了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内心有一小块地方被触动了，一向工作狂的李宁玉一反常态地在家休息了，而顾晓梦也真的顺理成章“照顾”着生病的李宁玉。
但是在家休息的李宁玉并没有闲着，开了电脑就开始工作，顾晓梦走过去问她在干什么。
“昨天刘子栋说犯人的手枪里少了一发子弹，我正在询问最新进度。”
李宁玉在桌前看着电脑，顾晓梦就在床上坐着玩手机，突然间，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案例，再回想起当天的场景，有些相似，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师父，那天被宋子林挟持的女人呢？”
李宁玉的后背挺直了，终于明白昨天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她看了一眼床上的顾晓梦，然后拿起手机被刘子栋打了电话。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李宁玉甚至觉得是不是时间慢了，她几乎想直接奔去警局了，但是想到自己床上的人还是放弃了，顾晓梦又睡着了，昨晚的她实在是太累了，现在闲下来又睡着了。
这期间她接到了顾民章的电话。
“宁玉啊，我听说，晓梦这两天都是在你那睡的？”
顾民章的话听不出来任何语气，李宁玉一时没判断出是生气，是意外还是放心。
“是的顾厅，前天雨太大了，我的车也拿去维修了，没办法送晓梦，就辛苦她在我这里将就了一晚，昨晚因为我发烧她跑过来照看了我一晚上，让顾厅担心了。”
电话里的顾民章笑了：“这没什么担心的，还没有人会动我顾民章的女儿，只是这小妮子也不晓得给我通个电话，我这才过来问问你，你怎么发烧了？好了吗？”
“已经好了，感谢顾厅的关心。”
“你都听到了？”李宁玉放下电话才看到顾晓梦站在卧室门口，她放下手机进房间继续盯着电脑上的消息。
“我爸说什么了？”
“他啊，说你再不回家他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顾晓梦，结果顾晓梦还顺势应了一句：“他呀，没准巴不得不要我呢。”
虽然知道顾晓梦在说玩笑话，但李宁玉还是轻声呵斥了她：“不许胡说。”
下午一点的钟声刚过刘子栋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李宁玉拿起衣服就要出门，顾晓梦感叹李宁玉速度之快，然后也火速跟着出去了。
赶到警局时正好刑警队在开小会，看到李宁玉来全部都停下了。
“你们继续。”李宁玉靠在门框上，顾晓梦跟在后面弓着腰进来坐在赵小曼旁边。
“喂，你这一天去哪了？从昨天就突然不见了，到今天跟着李处一起来，你俩不会......”
“闭上你的嘴，不然你看李处会不会帮你闭上。”生怕赵小曼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顾晓梦赶紧堵住她的嘴。
“好好好，我闭，闭还不行吗？”赵小曼用手在自己嘴上做了一个缝嘴的动作。
刘子栋讲完后看向了李宁玉，李宁玉又看向了顾晓梦，顾晓梦接收到了李宁玉的信号。
“刘队，我认为这个叫荣芝的女人已经不在北海市了，她的同伙被抓，为了保险起见，她一定会离开这里，我的建议是马上封锁机场车站的出入口，还要查一个她的出入信息。”
刘子栋再次看向李宁玉，后者只是点了点头。
“好，全体都有，出发，赵小曼一组去机场，顾晓梦一组去车站，其他人跟我去查码头出入信息。”
临走时顾晓梦看了一眼还靠在门框上的李宁玉，李宁玉没有看她，赵小曼拉着她赶快上车走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李宁玉才去白小年那，不出意外，何剪烛也在。
“帮我调一下当天路口的监控。”
监控出来了，李宁玉记了一下女人的脸然后就准备离开。
“宁玉，顾晓梦昨天去照顾你了？”
“嗯哼。”显然没打算和她继续聊下去，但何剪烛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你不觉得你对她很不一样吗？”
“不觉得。”李宁玉很快就否认了，何剪烛和白小年相视一笑，有时候不假思索的否认不见得是真心的。
李宁玉回去后从身后的档案柜里翻出了一份厚厚的档案袋，顾晓梦的提醒让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起案子，当年那起案子警方追查了将近20年，近两年才抓捕到逃跑的女嫌犯。
厚厚一沓资料翻完，李宁玉觉得眼睛都快瞎了，从抽屉里拿出滴眼液滴了两滴，正准备放回抽屉时听到了有人敲门。
李宁玉还没来得及应，顾晓梦的脑袋就从门外伸进来了：“师父，我们回来了，金局说去开会。”
李宁玉迅速把抽屉推回去，起身拉着顾晓梦出去了。
“以后不要随便进我的办公室，得到我的允许后再进。”李宁玉没注意到自己语气中的不满。
顾晓梦跟在李宁玉后面，看着眼前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出去一趟回来后这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虽然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对自己还是挺好的，刚才她一副责怪自己进她办公室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李宁玉感受到手上的力度变了，等她回头时那双手已经抽离了，她疑惑地看着顾晓梦。
“我知道了，师父。”李宁玉感受到了顾晓梦语气里的疏离，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对她的态度，手在空气中抓了抓，调整好表情后走进了会议室。
刘子栋在上面讲，李宁玉在下面发呆，顾晓梦则直接玩起了手指，一场会下来，李宁玉没有听进去多少，顾晓梦倒是被赵小曼捅了好几次，她注意到金生火的眼神一直游走在顾晓梦和李宁玉身上，李宁玉她不敢得罪，顾晓梦还是可以多捅几下的。
顾晓梦被捅烦了，身体的动作就大了些，引来了金生火和李宁玉同时的关注，顾晓梦一抬头就对上了李宁玉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在责备她为什么扰乱会议秩序，然后她又看向了金生火，金生火的眼神好像在说让她好好听。
其实李宁玉只是自己在思考问题，余光中看到顾晓梦的动作后就被打断了，抬头时思绪还在迷离着。
刘子栋说完后金生火轻咳了一声：“李处长，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李宁玉错愕，平常这种时候从来没说过让她总结，明显是金生火看出自己走神给自己的警告，她笑了笑：“还是金局说吧。”
金生火也不多礼让，本来只是小小警示作用，李宁玉真答应下来他才要吃惊呢。
“专门针对这次团伙作案的跟进工作，我们将成立一个专案组，这次的工作还是由我们刑警队负责对接，小年的科室帮忙，田香那边还是在日常巡视中注意观察人群，一有可疑发现立即上报，所有人，听明白了吗？”
全体起立：“明白！”
“接下来就由李处长和你们布置任务。”李宁玉坐在座位上和金生火互相点了个头。
金生火走后，李宁玉站起来走到前面，她指着屏幕上的监控截图，说：“我怀疑，这次的案件和前几年逮捕的那个女凶手案件是模仿与被模仿关系，我把20年前的案子全部翻看了一遍，相似度极高，所有我们不能局限于北海市这一座城市，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有时间跨度和地域跨度的案子。”
李宁玉话音刚落下面就开始议论纷纷，20年前的案子大家都没有完整经历过，但是这案子轰动了全国，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案件里的男女凶手手段多么残忍。
“针对嫌犯手枪那颗缺少的子弹，我们还没有找到，我认为她们可能选择了某些显眼却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所有人明天的任务就是查找市里所有的歌舞酒厅，没人居住的老房子以及地下室仓库等等。”
刘子栋站起来：“老大，可是我们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荣芝逃出了北海市，难道我们就要放任她不管了吗？”
“联合作案中，一方被捕，不管有没有贡出另一方，另一方都会选择各地流窜，而且能选择联合作案的人一般不具备独立作案的能力，目前男方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你觉得女方还会傻到继续杀人吗？”
这时何剪烛也插了一句：“我观察了宋子林的双手，可以看出来是个经常持枪的人，这应该可以说明在作案过程中是男方杀人，女方只是帮凶。”
“嗯，如果是模仿作案的话，的确可以说明女方没有能力完成杀人这个过程，但是男人对枪支的了解程度不够，我猜测他们作案时间应该只在十年之内，他拿的是我们警方老式的64式，而我们更换手枪的时间也就是八年前。”
顾晓梦这时才有了反应，自从看了两个人的眼神后，她就没敢继续玩手指了，李宁玉讲话时她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是耳朵还是听得很真切，听李宁玉说完她也补了一句：“也就是说，他是在警方更换款式后偷或者买到了被遗弃的老款。”
“可以这么理解。”李宁玉点头，表示她说得很对。
“所以我们最先的任务就是找到被她们杀害的人，然后开始查黑市这十年内流通的枪械贩卖记录。”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李宁玉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了，她拍手道：“散会吧，大家早些回去休息，顾晓梦留下。”
正准备和大家一起走的顾晓梦一听这话又坐了下来，她看到大家都在用一种八卦的眼光看着自己，这让她很不舒服，愈发对李宁玉让自己留下来这个做法感到不满，李宁玉没有和她说话，反而是出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时拉她起身就要出去。
大概是逆反心理，亦或者是晚上被李宁玉的话气到了，顾晓梦第一次甩开了李宁玉的手，语气激烈道：“李宁玉，凭什么你叫我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你叫我留下我就留下，你想走说拉就拉上我走，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拉我去哪里，你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可你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想法。”
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小朋友第一次对自己呲毛了，她面对顾晓梦，只是说：“你要知道一点，我不会害你。”
顾晓梦也不甘示弱：“我不想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我只知道我是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动物。”
最后顾晓梦还是跟李宁玉回家了，理由是太晚了会打扰顾厅长休息，鬼才信这种鬼话，作为一个厅长，怎么可能很早就休息？有的休息就不错了，但是顾晓梦没有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
“我希望我能保护你，让你有一个羽翼。”这是李宁玉最后对她说的话，然后趁她愣神的功夫又把她拉上了车。
坐在车里的顾晓梦心想，下回一定不能这么轻易被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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